这是“才人出”的第17篇原创文章

文 | 千寻

“我小时候生病，懂苗蛊的奶奶二话没说，往我嘴里塞了一只蜘蛛。”说这话的时候，小郎的丰田越野车，正行驶在凯里不算开阔的道路上。小郎一边和我聊天，一边留心着路边的小餐馆——据说，凯里最好吃的一家酸汤牛肉火锅，就隐藏在这些灰头土脸的小房子里。

因为《地球上最后的夜晚》，贵州凯里小火了一把。但事实上，早在《我不是药神》引爆影院时，这个小城就出镜过。当时，“黄毛”那张回家的火车票，曾有一个特写镜头，上面的“到达站”就写着“凯里”二字。

这个细节，是小郎告诉我的。或许，只有当地人，才会对家乡怀有如此的敏感。小郎是苗族人，在凯里，苗族人占了大多数。如今，大部分人提起凯里，并不会联想到“电影”和“文艺”，“苗族风情”依然是他们心头，这座小城最贴切的注脚。

几碗酸汤下肚，小郎开始讲诉凯里的“暴富史”。上个世纪80年代，一批老外来到苗寨，高价回收苗绣等手工艺产品。这些“钱多人傻”的老外，引起了本地人的注意，很快，一批商业嗅觉敏锐的“倒爷”出现了。这些“倒爷”用几十块钱，甚至几块钱的价格，收购苗寨的手工艺品，转手就能以几千，甚至上万的价格倒卖给老外。

就这样，当地就诞生了一批百万、千万富翁，这其中，也包括小郎的父辈。

小郎年少时，也称得上“凯里王思聪”，总有喝不完的酒和泡不完的妞。不过，一次苗寨之旅，却差点让他和家里决裂。

在苗寨，他看到，秀娘们30多年来的绣品，一夜之间都被收走，而换来的钱，大多拿去给男人买了酒喝。当这些绣娘被迫进城打工时，才知道，收买她们30年时间的“巨款”，不过是城里人的一顿饭钱。

那些上了年纪，满脸褶子的绣娘，看陌生人时，眼神里都是警觉。我不知道，她们在小郎心里留下了怎样的阴影。总之，回去之后，他和那个有着网红脸，全身爱马仕、香奈儿的女朋友分手了，还和家人杠上了。

为了远离家人，他一度想通过考大学，去别的城市落脚。

然而，世事弄人，出走半生，混迹过多个城市的小郎，最后又回到了凯里——这里镌刻着的，不止是《百年孤独》般的家族诅咒，还有让他灵魂为之一颤的眼神。

回来之后，小郎开始暴走苗寨，目睹了中国大地上交织着无奈和心酸的一幕幕：穷苦潦倒的“灵媒”，只能去商业地产的开张现场“跳大神”；技艺了得的绣娘，披上了橙色的马甲，成了扫地阿姨……

在买个LV包不眨眼的日子里，小郎或许从没想过，有一天，自己会为了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而创业——他成了一名淘宝店主。

然而，花钱如山倒，赚钱如抽丝。小郎花费重金收购来的一堆苗族手工艺品，只有一款钥匙扣还算畅销，一周可以卖掉几个。在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里，不愿向家人开口要钱的小郎，连温饱都成了问题，只有卖掉一个钥匙扣，他才舍得给自己买上一盒方便面。理想丰满，但满怀理想的小郎，却触摸到了现实嶙峋的骨骼。

《让子弹飞》里面，葛优对姜文有一句告诫，大意是说：想要赚钱，就得跪着。英雄气短的小郎，不得不和那些与他格格不入的人打交道：先喝酒再说话的商业地产开发商、政府官员，话不投机立马就走的设计师……在那些日子里，他少了几分横冲直撞的血性，却多了几分成熟和隐忍。商业这件事啊，有时还真没有新闻报道里那种武侠小说式的快意恩仇，装孙子，吃眼前亏，在小郎看来，才更接近真相。

终于，在去年那场大雪落下来的时候，小郎拿到了一笔大单：一个商业地产项目，订了几千份苗绣风格的笔记本作为礼物。虽然，在别人看来，这也不算什么大单，但小郎确实高兴坏了。他说，参加这个项目的绣娘，每人可以拿到2000块钱。

也就在去年冬天，小郎结婚了。他说，姑娘跟以前的女朋友都不一样，给她买个LV，还不如带她去吃一顿，更让她开心。所以，今天的小郎，比以前略胖，熟知凯里每一家隐藏在旮旯胡同里的平价“黑暗料理”。

千寻

一本盖满章的护照，

一腔摇曳的热情。

我本无意穿堂风，偏偏倨傲引山洪。

互联网的江湖、道义、芬芳尽在其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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